【伪装者/天台】迷途之徒——谁又让谁迷惘
谁是谁的玫瑰
谁又让谁迷惘（本篇）
谁是谁的英勇
谁是谁的荣光
王天风站在办公室外面远远看着明台一枪又一枪击中靶心。看到明台完成自己的全部射击之后故意对郭骑云做出一个得意的表情，王天风不禁微微笑了笑。
明台各科成绩都很优异，毕竟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素质到底和一般人不同。最初王天风因执意招揽明台而备受质疑，如今又有人恭维他慧眼如炬。王天风对褒贬并不在意，那些人只看表面，不懂明台的真正价值。
王天风很需要明台。
军统上海站不久之前几近覆灭，亟待重建。王天风需要新的面孔，经过一番深层考虑和调查之后他锁定了明台。
能力出众、上海本地人、出身上层社会、能够进入各种场所、学生身份，正所谓占尽有利资源而又不易引人怀疑，更重要的是，王天风认为他是个有血性的人。
这个时代有理想有热血的年轻人并不缺乏，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这一期期的训练班里，而明台无疑有着大多数人所不具备的优势，虽然这些优势与他优越的家境天然相关，但实际上像明台这种出身的孩子很少愿意站到生死第一线，王天风从未把明台迈出这一步的勇气看作理所当然。
王天风看重明台，他要用明台来打开上海的局面。
思绪回来，那边明台不知怎么着就被罚跑圈了。看他脸色还是不服气的，但仍然开始一圈一圈地跑，没有闹事。
王天风白了一眼，转身进屋去了。
“报告。”午后，明台出现在王天风办公室门口。
王天风正在看文件，听见声音抬起头来。
“进来。”王天风说话同时也站了起来。
明台进门之后小心盯着王天风脸色，见他表情平常，没有要训斥的意思，于是立刻恢复自在，径自坐沙发上去了。
王天风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随手将桌上的苹果递给明台，明台自觉接过。
王天风拿着份某科目的成绩单在明台身边坐下。
“今天又怎么了？”王天风的目光落在纸上，也没看明台。
“没事。”明台把苹果右手抛左手。
王天风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明台并不想为鸡毛蒜皮的事告状，但现在他和王天风是闲聊，可以发发牢骚。
“郭骑云老是没事找我茬。”明台说着咬了口苹果。
“他为什么不找别人光找你的？”王天风又翻了一页，仍旧目不斜视地一行行看着。
“嫉妒呗。”明台挑了挑眉，倒是挺得意的。
听到这里王天风的目光终于从纸上移开，转过头看明台。
“他为什么要嫉妒你？”王天风似笑非笑，“郭骑云自己也很优秀，当年各科成绩不比你差。”
明台闻言偏过头直视王天风。
“您知道为什么。”明台看着王天风的眼睛，凑近他面前说。
在明台的注视下，王天风脸上的微微笑意收敛了下来。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王天风对待明台不同，这件事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最初明台刚来的时候王天风在训练中对他远比其他人严酷，明台一度心中气愤，然而在他赌着一口气硬挺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在短时间内脱颖而出，站在了同期所有学员的最前面。如今王天风仍然盯他盯得狠，但是明台知道自己的成长，于是也再不抱怨。
然而私下里又是另一种情形。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明台不怕王天风，相比在外面的严厉，王天风私下对他是难以想象的纵容。明台其实享受王天风待自己的不同，训练之外的，任何人都没有见过的不同。没大没小的言语，无伤大雅的要求，明台一次次有意无意试探王天风的底线，至今王天风几乎全部都包容。
明台确定自己对于王天风是特别的，因为他从未看见王天风对别人这样，甚至也很难想象。
看着明台的神情举动，王天风脑中浮现恃宠而骄这几个字。
这时明台忽然换了个话题。
“对了，仿造法您是不是也很擅长？”
“还可以。”
“今天被罚跑操场，耽误了这科的首堂课，我怕下节就跟不上了。”
“怎么，想让我帮你安排补课？”王天风知道明台不会无缘无故提起。
没想到明台歪着头看王天风。
“我想让您教我。”
王天风看着明台，眼中有某种微妙的探究，明台无辜地眨了眨眼。
过了一会儿，王天风视线垂下，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王天风转过头，好整以暇地向后倚靠上沙发，目光又落回手中的成绩单上。
“这门课是张教官负责，我不便插手。”
“所以偷偷的。”明台有点兴奋。
王天风闻言不由得又看向明台。明台的眼睛笑得好看，哪怕丝毫不掩饰眼中的狡猾和期待。
王天风忽然想起，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下自己拒绝明台的时候并不多，显然明台也很清楚这一点。
要不要看看他沮丧的表情？
考虑了一会儿，王天风决定等到下一次。
“晚上过来。”王天风淡淡说道。
这回明台的眼睛完全笑弯了。
“就知道您会答应的。”
王天风不用看也知道明台脸上的得意，自己也有点无奈地暗自笑了笑。
“行了，你该走了。”王天风说着站了起来。
明台看了看表，也就剩十几分钟了。
“没剩多少时间了，我再待一会儿直接去集合吧。”明台说着身体一歪躺倒在沙发上。
王天风也看了下时间，明台现在回去的确也午睡不成了。
“随你便吧。”王天风到底没有赶他。
明台把腿放沙发上，显然打算就这样蜷着小睡片刻。王天风虽放纵明台，但也觉得他这样在自己办公室随随便便让别人看到不好，于是走去把办公室门关上。转过身来，王天风见明台已经闭上眼睛躺得安稳了。
不自觉放轻脚步，王天风走回自己办公桌后坐下。
明台悄然睁开眼睛，看到王天风正伏在案上写字，神情仍然专注。办公室的门窗都关起，屋子里是柔和的安静明亮，明台静静看着王天风。
虽然王天风在他面前所展现的远比对其他人更多，但明台仍觉这不是全部。明台曾问过王天风的过往，王天风只回答他“机密”。
如果一个人的半生都是机密，明台很难想象这下面隐藏着怎样一番传奇经历。
明台对王天风好奇，明明大多时候王天风浑身上下写满了危险两个字，明台最后还是选择接近。
不过，平时总是严厉的人一旦温和起来好像特别让人难以招架，明台深有感触。
这时，王天风忽然抬头，正对上明台的视线。明台心中一惊，立刻闭上眼睛偏过头去。这样的反应显然是欲盖弥彰，但明台打定主意装死下去。
看着明台，王天风眼中有些微妙的复杂神色。过了一会儿，王天风微微笑了笑，不再理会明台，继续低头写字。
不知不觉，王天风再停笔的时候发现马上就要到时间了。
“明台。”王天风唤了一声。
明台没有动，真的睡着了。
“明台！”
明台一个激灵差点没从沙发上滚下来。
“时间到了，快走。”王天风催促道。
明台茫然地看了看表，突然整个人跳了起来。
“晚了晚了晚了——”明台嚎叫着冲出去了。
王天风看明台风风火火跑出去没好气地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又轻笑了下。
王天风走出办公室，远远望着明台急急忙忙跑去集合，总算赶上最后时间。顺利归队，明台明显松了口气，又生龙活虎起来。
王天风每次都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明台，因为明台总是最生动的那个。顺境中成长，明台没有经历过太多现实的残酷，一直恣意地理想着、乐观着、积极着、美好着；王天风虽然知道明台这种状态维持不久，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明台极具感染力，看到他就觉得这个世界仍然充满希望。
明台晚上去找王天风，路过操场的时候忽然看见郭骑云和一个女孩儿在角落里说话。明台第一反应是郭骑云在军营里谈恋爱。
这还得了？明台立刻来了精神，忍不住一直张望。
若说是谈恋爱，那郭骑云的表情也太板着了，明台在心中嫌弃。
这时，那个女孩儿转过身像是要走，明台终于看见她的脸。
明台几乎立刻确定这两人不是在谈恋爱了，他从未见过一个恋爱中的女孩儿有如此冷漠的表情。看她的装束应该也是这里的学员，明台感到奇怪，她这么漂亮，自己之前怎么会没注意到。
因为明台没有刻意躲起来，那女孩儿也看到了明台。明台刚想打个招呼，对方只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就走过去了，明显不想跟他有任何交流。
明台皱了皱眉，这女孩儿浑身散发生人勿近的气息，冷冰冰的。
明台起了好奇心，打算待会儿跟王天风打听，可后来到了王天风那直接就开始补课，弄到最后明台把这事忘了。
数日后，明台突然被通知有紧急任务。
“什么任务？”明台是被郭骑云从床上叫出来的。
“时间紧急，路上说，马上换便装去大门口的车上，老师已经在等了。”郭骑云压低声音快速说道。
“老师也去？”明台有点惊喜。
“快点。”郭骑云催促。
明台再不磨蹭，火速穿上衣服赶去了。
明台跑步到大门口，看到那里停着两辆车。明台犹豫了下不知哪辆才是，这时郭骑云从车里钻出来对他挥了下手，明台立刻过去了。
明台走近之后看见后面已经坐了一个人，于是绕到另一边开门坐进去。关门坐好之后，明台发现坐在自己旁边的人不是王天风，而是个女人。明台再定睛一看，她居然是那天那个冷冰冰的女孩儿。
明台感到很意外，为什么她在这？这次行动也有她吗？
和上次一样，这女孩儿一脸冷漠，自明台上车以来一眼也没看过他，仿佛眼里根本没有别人。
虽然受到冷遇不太舒服，但这女孩儿对于明台来说很有神秘感，明台心里有点在意。
郭骑云递给明台几页纸之后就回头发动车子，显然这一行再没有其他人。明台拿起纸张就着车里的灯看了看，是几个人的资料。
“陆清平是谁？”明台下意识问。
“你。”郭骑云简短地说。
“我？”明台有些讶异。
“魏远，原军统电讯督察，前不久叛变，对我方秘密电台造成极大威胁，所幸于今天白天被制裁。”郭骑云沉声说道，“事发时魏远正在去往伪技术研究室任职路上，上峰决定在外界还未得到消息之前利用这个机会找人假冒他的身份，进入伪技术研究室获取敌方电讯机要。由老师假扮魏远，你和于曼丽假扮陆清平和胡小楠，这两个人是魏远的秘书和情人。”
听到这里明台有点吃惊。
“难道就没有人认识魏远？”
“魏远刚刚叛变，在此之前汪伪那边本来就没人见过他。魏远身上所携带的身份证明我们都已经拿到，而且我们只待一天，只要这一天不被识破就行。”郭骑云解释道。
“可是……”明台仍然有所顾虑，这可是要明着混进敌人大本营，不是开玩笑的。
“你不用担心，上峰之所以让老师执行这次任务就是因为除了年纪体形相近之外，老师懂得一些密码知识，而且认识魏远，对他有所了解，不会那么容易露馅。你只要老老实实跟着老师，别太紧张露出马脚就行。”
听出郭骑云最后一句语带讥讽，明台不想理他。不过听到王天风对这个角色有所掌握，明台倒是安心不少，这些时日下来他对王天风毫无保留地信赖。
明台下意识回头看看，另一辆车一直跟在后面。
魏远吗？明台想象了一下，心中竟隐隐有些期待。
回过头来明台继续翻手里的资料，关于魏远上面只列了生平履历，并无太多主观描述，明台发现这个人一直在特务处电讯系统担任要职。
再翻到陆清平，这人也很简单，似乎是被魏远带进来的，这么多年一直跟着魏远；至于胡小楠的资料则短到几乎没有。
明台想起郭骑云刚才说胡小楠是魏远的情人。
她扮胡小楠？明台不由得瞄了于曼丽一眼。论容貌她是没问题，可这性格……
于曼丽正看着窗外，她的面容总让人觉得清冷愁苦，但此时眼中有某种情绪微微闪动。
明台心中一动，莫名不忍心放任她忧愁孤单。
“我叫明台。”明台主动伸出手去。
于曼丽仍看着窗外，眼睛转动了下，却没有转过头来。
“我知道。”一个幽幽的声音。
虽然听起来没什么生气，但声音本身很轻柔美丽，明台心生好感，也不在意对方的冷淡了。
“你叫于曼丽？”明台把手收回来，“我平时上课怎么没见过你？”
这一回于曼丽看着前方。
“我不想说话，你别理我了。”
这样的拒绝再直白不过，明台若再不识趣那就是骚扰了。明台怏怏坐回去，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明台搭讪经验很多，被拒绝也有，倒不至于被这一次失败打击到，只是他忍不住开始担心，这样的人到时能好好合作吗？
日夜兼程，一行人终于赶到杭州。在途中的时候已拿到魏远的随身物品，现在大家正在进行最后准备。
明台一手提起魏远的皮箱，另一手去拿几份单独的文件，结果那几份文件被于曼丽伸手抱了起来。
“我拿吧，”明台对于曼丽伸手，“我是秘书，你是情人嘛。”
于曼丽听了微微一愣，随即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郭骑云。
“都是。”郭骑云对明台说。
“什么都是？”明台糊涂了。
“两个都是秘书，也都是情人。”这一回郭骑云的表情有点不怀好意。
明台一时惊呆了。
“你说什么？”明台控制不住声高。
于曼丽倒是很平常，得到回答之后就面无表情地抱着文件走去王天风那边了。明台看到王天风正在和林参谋说话，于曼丽就静静站在旁边，王天风转过来对于曼丽说了句什么，于曼丽点了下头。
那一刻，明台直觉于曼丽好像有点怕王天风，而王天风面对于曼丽时表情也明显阴沉。
王天风似乎察觉到视线，转头向明台这边看过来。收到王天风的目光，明台眼睛立刻别开。
情人？和王天风？不对，是魏远和陆清平？
明台有点焦虑，他刚刚做好扮演一个资深秘书的心理准备，现在突然增加这样一层关系，他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王天风了。
“用不着紧张，在一般人面前他俩就是正常上下级关系，你演好秘书就行，老师也不会把你怎么样。”郭骑云这时才说。
明台瞪着郭骑云，郭骑云明显是故意作弄他。明台很恼火，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终于，明台和于曼丽跟着王天风堂而皇之地进入伪技术研究室。一开始明台心中的确紧张，随着王天风顺利与对方接洽，逐一验证了身份与聘任书并办理了职权交接，明台的心逐渐放轻松了。
这个时候几乎没有什么需要明台做的事，他只需要静静跟在王天风身边，其余全看王天风发挥。
明台眼看着王天风游刃有余地应对人事科，甚至被引领去电研组也能就专业问题侃侃而谈，明台心中既惊讶又钦佩。直到走完全套程序，人事科将魏远办公室及电研组等一系列钥匙交给明台时，明台还是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为迎接魏远上任，研究室今晚为他举行酒会。研究室的所在原本是官邸，办公在前楼，保留了小宴会厅，因此就在这里举行，不必出去。魏远的住所还未租赁妥当，需要暂住楼上贵宾客房，当明台把行李安顿进去并检查过无人监听之后，立刻与王天风商量接下来行动。
酒会当晚，明台在人群中穿梭，佯装去拿酒，实则暗自观察周围环境。这次前来明台一直言行低调，就连打扮也刻意保守规矩，并不引人注意。
对这里的情形心中有数，明台拿了酒返回去，结果在看到王天风和于曼丽的时候愣了一下。王天风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于曼丽手挽着他，陪他与人谈笑宴宴。眼前的于曼丽完全看不出之前的忧愁冷漠，整个人柔媚娇艳，风情摇曳。
这样的于曼丽太引人注目了，王天风带她去沙发上坐，在那一圈男人中于曼丽很自然成为视线焦点。此时的于曼丽很会说话，既聪明又俏皮，尺度适宜，进退自如。
明台对于曼丽的前后反差感到惊讶，然而最让他忍不住去看的却是王天风。
王天风倚靠在沙发上，手中端着一杯酒，既从容地和旁边人交谈，也和其他男人一样听于曼丽说话。当目光落在于曼丽脸上的时候，从王天风的眼中明显能看出一个男人对自己所拥有的美丽女人那种欣赏、骄傲、宠爱，还有欲望。
看着王天风，明台心中有点闷。明台不习惯这样的王天风，在他心里王天风是个克己自律的人，没想到也有如此世俗的一面。
明台端起酒杯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又放下。
有人说话引得众人发笑，这时王天风凑近于曼丽耳边说了什么，周围又有人起哄。
明台立刻扭头，全身都不自在了。明台看了看周围，其实没人注意他，但明台总觉得旁边经过的人都有意无意向自己飘来古怪的眼神。
明台仰头将剩下的酒一口气喝干，随手将杯子放在一旁，转身离开了。
明台在机要室举着手电筒将他目标的资料一页一页拍照，下面酒会正在进行，明台知道自己有足够多的时间。
全部做好之后明台把一切恢复原样。明台趴在门上仔细听走廊动静，确定没有人在外面之后迅速闪身出来。
走廊空旷，明台注意脚步放轻，尽量不发出声音。急急走到侧边楼梯口，明台打算从这下去再绕回去。这时，有一个人从楼下上来，明台骤然止住了脚步。
这里是二层，马上会与对方撞个正着，明台回头看看，自己身后的长走廊没有躲避之处。
楼下的脚步声停了片刻，几秒钟后又重新响起。明台审度了一下，迅速从楼梯上到三层。
上来的人正是最初接待王天风的人事科长，刚上到第一个梯段他感觉楼梯上似乎有人，结果走到二楼谁也没看见。看着安静的走廊，人事科长有点疑心，把离楼梯口近的几个门都检查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异常。想了想，他又上了三楼。
王天风开门的时候明显微醺，衬衫领口和袖口都解开了，眼睛发红。人事科长从王天风身边的空隙向屋里张望了一眼，随即对王天风说：
“刚刚有没有人经过？有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出什么事了？”
人事科长迟疑了一下，又摇摇头。
“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怕你这边有事。”
话说得含蓄，其实彼此心知肚明，对于魏远这样一个叛徒，军统一定会想方设法暗杀。
王天风左右看看，也显得忧心。
“这里有警卫轮流值守，还是很安全的。”人事科长安慰王天风，“我再调两个人到这层守着。”
“有劳了。”王天风皱着眉头。
关上门，王天风换了副神情。待门外脚步声下楼之后，明台从浴室里出来。
“差点被发现，扣分。”王天风淡淡说道。
明台扁着嘴走到床边坐下。
“不还是完成了嘛。”明台嘟囔。
王天风瞪了明台一眼，明台立刻噤声。
想了想，明台把手伸进兜里掏出微型照相机。
“给您。”明台伸出手去。
王天风转身看了一眼，伸手接过。
“齐全了吗？”王天风问。
“那当然，也不看是谁做的。”明台挑了挑眉。
王天风白了他一眼，一脸不以为然，但眼中微有笑意。
在王天风把照相机收好的时候，明台歪着头看他。现在没什么事了，这里只剩他们两个人，明台又想起刚才的事，莫名有点介怀。
“老师，您是不是爱于曼丽？”明台突然问。
王天风动作一滞，皱着眉头转过身来。
“为什么这么说？”
看到王天风脸色沉着，明台有点紧张。
“因为您刚刚用那样的神情看她……”明台不知该怎样形容，“就是，就是那种很赤裸的眼神。”
看到明台支支吾吾不看自己，王天风眼中多了一分深沉。
“那不是我，是魏远。”王天风沉声说道，“演戏，不懂吗？”
演戏？明台明白王天风的意思，可又不是很相信。即便魏远是那样看胡小楠，王天风就能演得出吗？那他演技也太好了。
“是吗？”明台将信将疑。
王天风话只说一遍，并不多解释。明台没人理，坐在那继续乱想。
如果魏远对胡小楠是这样的神情，那他一定喜爱这个女人，明台也相信如果胡小楠本人像刚才的于曼丽那样有魅力的话，很多男人都会爱她。
那魏远对陆清平呢？郭骑云的话突然闯进明台脑中。
明台看向王天风。
“老师，陆清平和魏远……”明台犹豫了一下，“是不是那种关系？”
“哪种？”王天风反问。
“就是……情人关系。”明台明显小声。
“这又是谁跟你说的？”王天风有点不悦。
“郭骑云。”明台迅速说道。
王天风一脸没好气，明台预感郭骑云回去可能要倒霉了。
然而王天风走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回来之后神情又恢复平常了。
“有这种传闻。”
“传闻？不是真的？”明台很敏锐。
“至少魏远从未这样说过。”王天风端着水杯，向后倚靠在桌边。
明台微微皱眉。
“那好好的，为什么会有这种传闻？”明台不认为会无缘无故传起来。
“偏见，”王天风看向明台，“就我所知，陆清平跟在魏远身边很多年了，他少时在底层讨生活，魏远资助过他家里，留他为自己做事，还一手教他无线电讯理论，可以说魏远为他开启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生；陆清平很低调，但相貌其实不错，多年来打理魏远的工作起居，自己又一直没有成家，于是总有人觉得他和魏远是不是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
明台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原因。
“所以他们真的没有什么吗？”明台忍不住问。
看着明台，王天风目光锐利，表情有些嘲讽。
“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们很可能有什么？”
“不是……”明台有点心虚。
王天风一眼看穿他在想什么。垂下视线，王天风表情有点阴沉。
“你知道魏远是怎么死的吗？”王天风突然说。
“不是被我们的人制裁？”明台下意识反应。
王天风抬眼看了看明台，随后目光又落在前方。
“魏远叛变之后知道军统绝不会放过他，一举一动极为谨慎，行动组找不到机会下手。就在前几天，有人提供了一份魏远的详细行程，”王天风顿了顿，“这个人就是陆清平。”
明台有点意外。
“是陆清平出卖了魏远？”
王天风不动声色，继续说道：
“最初我们的人怀疑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因为陆清平一直是魏远的忠心下属，他太听魏远的话了。然而因为机会实在难得，上峰还是决定试一试，最后果然成功。事实证明陆清平提供的情报的确真实可靠。”
明台没有想到这件事的背后原来是这样。
“陆清平为什么要出卖魏远？”明台又问。
“魏远做了汉奸，而陆清平不愿意做，这难道不是很简单？”
说起来是很简单，明台也能够理解，可他总觉得有点异样。从陆清平的经历来看，魏远对于他的人生至关重要，明台下意识认为陆清平应该会对魏远完全忠诚。
“这没什么好奇怪，不过也确实难得，”王天风知道明台在想什么，“即便是一直跟在魏远身边对他事事听从，但陆清平仍有自己的思想和人格。单从这个角度来说，其实魏远把陆清平培养得不错。”
明台听出王天风的话里并没有讥讽。
“那陆清平现在怎么样了？”明台有点好奇。
片刻的沉默。
“死了。”王天风沉声说道。
“死了？”明台惊讶，“难道是被我们的人——”
“不，是自杀，”王天风阻断明台的猜测，“魏远被击毙之后，陆清平把相关文件交给行动组的人，然后找借口自己一个人回到车上，随后就饮弹自尽了。”
若前面只是一个关于是非对错的故事，发展到这里明台却感到震惊。
听叙述陆清平应是有计划地这样做，不是一时冲动。出卖魏远之后结束自己的生命，明台可以想象陆清平所经历的必然不是简单的心路。
这些本与明台毫无关系，可在这样一种契机之下陆清平这个人与明台产生了一种短暂交集，明台竟然开始关心这段命运。
“魏远是什么样的人？”明台问。
王天风目光落在地上，沉思片刻说：
“应该说，他是个有才能的人，工作很有成果；善于交往，表面谦逊，但其实内心自负，不容易听取别人意见；敏感，有点优柔寡断。”
明台没有想到王天风的话竟不全是负面。
“我以为您会大加批判。”
“如果因为魏远成了叛徒就把他形容得一无是处并不客观，一个无甚可取的无耻之徒也不可能在政府受到这么久的重用。”
明台想象了一下。
“他以前也是有报国理想的，是吗？”
“当然，”王天风淡淡说道，“所以我并不意外他带出来的陆清平倒是很端正。可惜了。”
想象陆清平确认魏远被击毙之后把枪口对准自己，那一刻他也许很平静，也许在颤抖，明台的心突然很沉重。
王天风转过身去，将杯子放在桌上，视线低垂，显然默默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明台从床上站起身走到王天风身旁，转过来倚靠在桌边。
偏过头，明台的目光落在王天风的衣襟上。
“杀了魏远，陆清平就不能活了。”明台低声说道，“坚持了自己的信念，却无法面对感情上的负罪，很痛苦。”
仿佛可以感同身受一般，明台抬眼望着王天风，眼中莫名有种不属于他的无助和彷徨。
看着明台，王天风发现他的感情太丰富了，太容易受到外界影响。
“所以，不要在别人身上寄托过多的感情，这样很危险。”王天风认真地对明台说。
明台眼睛微微转动了下。
“可是，很多时候感情的产生只是自然而然。”
“必须学会控制。”王天风深深看着明台。
明台沉默了片刻，忽然又看着王天风。
“怎么控制？您会吗？”明台轻声说。
王天风的神情有些微妙的变化。
“你现在需要控制吗？”王天风注视着明台。
王天风的表情难以捉摸，明台心中忐忑。
“或许……”明台看着王天风的眼睛，“有点需要。”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两人就这样互相看着。僵持了一会儿，是王天风先收回目光。
王天风什么话都没说，脸色有些阴沉，转过身从兜里掏出烟来，抽出一根点燃。
明台看着王天风皱着眉狠狠吸了一口。
“您平时不抽烟。”明台说。
“魏远会抽。”王天风头也不转，声音带着点淡淡的烦躁。
魏远？这就跳到另一层身份去了，倒是方便，明台腹诽道。
明台看着王天风指尖缭绕的烟，忽然又想到王天风刚刚的话。
“您其实知道陆清平对魏远有不同寻常的感情，对吗？”明台问。
听到明台仍纠结于此，王天风有些不耐。
“魏远对陆清平有知遇之恩，两人又是多年同行，陆清平对他的感情当然不同寻常，”王天风弹了下烟灰，“可感情有很多种，深厚的并非只能是爱情。”
明台想了想。
“不一定是爱情，也不一定不是。”明台迟疑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表达什么，“那么多种感情各有各的不同，也许一开始产生的时候是很分明，但是正面的感情都有相通之处，有时彼此之间界限会变得模糊。”
听到明台的话，王天风半转过身看着明台，眼中有点惊讶，更多的是复杂。
本来只是把脑中乱不成形的想法捋顺出来，然而说到这里，明台发觉自己茅塞顿开。
明台仍然倚靠在桌边，手撑在桌子上，上身微微倾斜，与王天风面对面。
“理智上知道该是这一种，但一不留神就走私了另一种，您说是吗？”看着王天风的眼睛，明台低声说。
明台牢牢捕捉王天风眼中每一个细微的变化，最初猝不及防闪现的狼狈和恼火已经迅速被冷静压制下去。
明台更挨近了，王天风吐出的烟是两人之间变幻莫测的朦胧，分不清又被谁呼吸进去。
“您呢？您现在是哪种？”明台低声说道。
“对谁？”
“那要看您现在是谁了。魏远，还是王天风？”
王天风目光闪动，一时没有说话。四下寂静，空气里浮动着紧张的暗流。
过了一会儿，王天风忽然转身向旁边走了两步，背对明台，与明台拉开一个人的距离。
“入戏太深，不及格。”王天风说着把烟狠狠掐灭。
骤然从刚才的气氛中脱离出来，明台看着王天风的背后，心中不由得感到强烈的失望。
“不及格就不及格，”明台赌气说，“反正我毕不了业您就得陪着。”
听到明台的话，王天风转过身来，眼中的锐利让明台的心瑟缩了一下。明台直觉自己说错话了。
王天风阴晴不定地看了明台一会儿。
“我改主意了，这次的任务结束就让你毕业。”王天风沉声说道。
明台瞪大眼睛，却不是曾经预想过的欣喜。
王天风淡淡看了明台一眼，转过身去。那一瞬间，虽然明知王天风不可能离开这个房间，但这个转身却让明台感到焦急。
“就算如此也是明天的事了。”明台突然说。
王天风显然也感到意外，转回来疑问地看向明台。
看到王天风转身，明台上前一步，重新站在他面前。这一刻，明台其实心中紧张。
“今夜还很长，”明台看着王天风，“不再演一会儿吗？”
【谁又让谁迷惘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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